第三篇:在羅馬服務(一九三三-一九五八)
一九三七年
今年耶穌受難日,蔣委員長證道時說:「人生不能無宗教之信仰,否則無論大小事業,皆無所成就……余信奉耶穌將近十年,讀書修道,糜日或間。客冬西安變亂,事起倉卒,孑然一身,被困於叛部者兩週,嘗向監視者索讀聖經,益覺親切有味,而救主耶穌博愛精神之偉大,更使余提高精神,以與惡勢力相搏擊,卒能克服仇魔,伸張正義……綜觀耶穌一生,無日不在蒙難期間,其堅苦卓絕,博愛慈祥之精神澈始澈終,未嘗稍懈……。」
一般說來,東方民族易受情感和想像的影響:不過,這並不妨礙他們的理性作邏輯的推理。我認為,公教面對中國人時,不要只用西方經院學派的那種說理形式,卻也要用中國哲學的那種形式。如果天主上智願意興起一位中國的道茂的話,我想他可利用中國哲理思想,編纂一部像「神學集成」那樣的巨著。基督宗教,本來起源於閃族,卻以希臘哲學的術語,表達它的神學思想。難道在中國、日本和印度,不能如法炮製嗎?
我們不想把中國思想「歐洲化」,卻只願「基督化」。這種嘗試絕對辦的到!救贖大功,並非只為西方,同樣也為東方。
教宗想要我前往西班牙,擔任宗座視察專員。我急忙用一封短柬,感謝了聖父的美意,但也說出了一些實際的困難,請教宗三思,我的理由是:
(一)我對西班牙很陌生,沒有什麼準備和了解。
(二)作專員必將持續一段時期,這將嚴重影響傳信部的事務順利的進行。
(三)我已不年輕,健康情形不容許我作長途旅行和體力的疲勞。
(四)有比我更適合此任務的人選。
後來教宗改派前駐阿爾巴尼亞的宗座代表安童儀蒙席,他果能勝任愉快。
前法國駐教廷大使查思陸,這樣記敘了我訪問法國的情形:「傳信部秘書長剛恆毅總主教,是教廷傳信部中一位主要人物,一九三七年十月來到巴黎,出席了國際展覽大會。法國曾盡了最大的努力和犧牲,使教廷能參加展出,為此,理應由梵蒂岡方面加以肯定和支持……剛總主教抵達巴黎時,曾受到展覽會長和外交部長等政要的正式歡迎……也參觀了教廷館。天主教會、出版社、傳教機構、傳信會、聖嬰會等都曾設宴歡迎他。……」
我訪問法國外交部長時得知,部長有意在法屬北非設置座座代表,因為他們不願他國介入。我回答說,如果法國傳教士不足分配的話,為了急需推廣傳教工作,傳信部就不便拒絕其他國家的傳教士。當然,傳信部會審慎行事。我也向他說明另一情勢,一旦傳教區有了足夠的本籍神職人員,就該建立本籍教會,這也正是法國傳教士的光榮。部長表示尊重我的意見,他也了解,到了一個時期,理應把傳教區移交給本籍神職人員。
報紙上說,高麗是個沒有獨身男子的國家,因為,一個沒有妻子的人,什麼也不是,也沒有什麼地位和職業。
高麗的文化和習俗都來自中國。在中國,婚姻也極被人重視。在享堂裡,歷代祖宗都列名在牌位上,而未婚者去世,卻沒有牌位,因此他們等於虛度一生。
中、日和高麗人的婚姻,都以多子多孫為榮。這很合乎基督教義,遠比西方人因節育而墮胎好多了。可惜這西方惡俗,已開始迷亂東方人的生活。
我對外交工作,事先毫無準備,也無經驗,只好臨陣磨槍,日積月累,倒也有些心得與讀者分享:
所謂教廷外交,就是與政府官員,辦理教會事務,既重要,又麻煩,只有靠天主聖神協助了。
教廷的外交人員,論個人才華並不比別國優秀;但是梵蒂岡的處世原則不會因人事(教宗或國務卿)的變動而有所更動。至於其他國家,卻要猜測外交部長的意見,經常有所更改。此外,教會可以等待,以不變應萬變,多等些年算不了什麼。
外交人員除了學識外,更要有技巧,一般使館的秘書或館員都要先在外交學校接受專業訓練,不像我們主教級的使節「不學無術」。
教廷喜歡這些外交人員虔誠、端莊、和善、有禮、忠實。大家像一個大家庭,彼此和睦共處,切忌越級像羅馬密報上司的過失,卻要忠於上司,忠實地執行上司的命令。外交生涯看似光明,其實充滿煩惱和空虛,比一般司鐸更艱苦。要充分利用空閒時間從事敬主神工或研究工作。
教廷外交人員,內心應有為教會服務的喜樂。他們向羅馬報告時設法要合理正確,不必顧忌是否令人滿意。
關於處理外交事務,有以下規則可循:
(一)做許多事好像沒有事一樣:勿把簡單的事搞複雜了,也別把容易的事弄得困難了。要注意輕重緩急。
(二)說真話,或不說話,不可說謊話。要少說多聽。
(三)要公私分明,不可公報私仇;個人所受侮辱,與教廷代表的榮辱要劃分清楚。
(四)應有同情心,隱藏並寬恕別人的過錯。有關外交人士的缺失,要裝作不知。
(五)絕不可羞辱他人,提防濫用權力。
(六)儘管彼此意見不同,應保持風度,維持良好的人際關係,培養彼此的友誼。在國家的節日和個人的慶日送些禮物,可大有幫助。要熱愛被派駐的國家和人民。
(七)教宗碧岳十一世強調智德的重要,應與其他諸德互相協調。若無智德,義德就變為虐待,勇德也變為暴力,節德也變為吝嗇。反之,智德若缺勇德,就會變為懦弱了。
(八)避免空閒,要讀書和工作。從前在羅馬若想升官要靠頭腦、金錢和樞機(提拔)。現在想立足外交界得有頭腦、工作和運氣。
(九)少用絕對肯定詞句,除非事關原則。對未定之事,就以個人名義發表談話。
(十)使館要漂亮,衣著要像樣,甚至有個好廚師對外交往來也有幫助。
(十一)不可發怒,也別在氣惱時寫信。某大使的作法是:他可以使信差等候兩天,好讓他冷靜地觀察,一旦決定,就很堅決。
(十二)外交的勝利往往是:沒有鬧出事故,沒有引起糾紛,沒有爆發戰爭。
教廷代表的重大十字架之一,就是外交界的招待和宴會了。我雖盡量能免則免,但身為教廷代表,許多應酬無法避免,何況這些也有助於個人的人際關係,對本身業務也有幫助。
我會婉拒那些庸俗的歌舞表演。有一次我被邀參加一個兩國聯姻的舞會,我預料到其氣氛必很浪漫,我對義國大使說:「我不能拒絕你的邀請,不過我也不能參加這次慶祝會。讓我們這樣辦吧!你在使館門前等,我來向兩位新婚夫婦表示祝賀之後就離去。」結果就這樣作了。
我身為傳教士,很愛和傳教士在一起,盡力避免應酬。在各大使館裡,除了世俗氣氛外,往往也有惡言批評、妒忌和競爭;我早就立志,決不批評他人。那些深明世故的外交官,行動禮貌,說話客氣,也點頭微笑,往往是為掩飾自己的思想。法國公使法雷勞對我說,他雖認識很多人,卻沒有一個真正朋友。有位公使夫人說,別看我們周旋在豪華生活中,但我的內心很空虛。真正幸福的女性,不在外交圈,要到育幼院去找,在那裡服務的修女才是。
北平的外交人員,都一致反對中國政府,卻在暗中圖一己之利,大家聚在一起賭,都想讓自己的牌贏賭友的錢,福音上的「世界」名詞正好符合北京的外交界。身為教廷代表的我,被迫和他們唱反調,外表上他們對我很客氣,由於他們都是聰明人,了解我們的不同立場──教廷無利可圖,只為中國利益著想。而他們不得不為祖國謀求利益了。他們都很諒解我,待我很客氣,而我對他們也以禮相待。
在傳信部裡,每天都收到傳教士生活的報導。今把一封傳教士的北極來鴻公告:
「兩個月來,我走了有兩千公里的路,我坐雪車、或騎馬、或乘小船、或步行,翻山越嶺,渡湖涉溪。夜間在地上、積雪上或冰塊上搭起帳幕和土人嚮導們並肩而睡。連我們那七十四歲的老主教也過著這樣的生活,他無懼於無數蚊蚋的螫咬,在冰天雪地裡,騎馬數小時後,兩腿幾乎完全麻木,恆心毅力令人敬佩不已……」
在別處,傳教士們或被熱帶烈日所薰炙,或冒戰亂的危險,或受政府種種迫害,可是他們勇往直前。毫不畏縮,一路流著汗,有時流著血,散播福音的種子。